言怀瑾被拉着走不脱,一转身就对上了一直站在门边看戏的阿弯,见她一脸担忧地望着吴釉儿,眼中既是迷茫又是哀伤,视线来来回回扫着屋里众人,仿佛想帮点啥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
阿弯只觉得吴釉儿哭得这般伤心,再哭下去岂不是人都要哭坏了,先前那些在外头帮衬她的婆子侍女们怎么到了这里又一言不发了呢?不正是应当好好劝阻安慰她的时候吗?
她哪里知道那些仆人都是经过了严格调/教的,主子与言怀瑾这等身份的人说话的场合,便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出口插话。
阿弯倒是想劝劝,可她和吴釉儿也不认识,便只好拖了素梅的裙裾不安地往她身后缩了缩。
不知为何,言怀瑾看到她这副仿佛被吓到的样子,心却一点一点地沉静了下来。
他想起澹台进当初劝他的话:“小小年纪这么大冷的天出来寻觅吃食,日子定然过的跟黄连水似的苦巴巴,可她还不忘了到你这来送点蘑菇。”
这些日子他冷眼旁观着,看得出她从前的日子确实过得乱七八糟的,仍旧一路挣扎着努力着长到这么大,若非遇到了他,兴许还要那样过下去。
明明是不相干的事,倒是让他原先猛然被引燃的激愤渐渐平复,再看看眼前的吴釉儿,默默轻叹一声。
“我真的无事,你在我这里留久了不合适,用过午膳就走吧。”最终还是补了这样一句。
且不提那之后吴釉儿的心绪如何,素梅见事情已经吩咐下来了,便果断拎了阿弯到膳房里兴师问罪加准备午膳了。
“素梅姐姐,是她们非要跟着我来的。”阿弯见状,赶紧可怜巴巴地先诉苦。
倒让素梅说不得她什么,其实素梅也知道,以吴釉儿的身份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什么,天底下能阻止她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阿弯这样的小毛孩子呢,于是也只无奈地笑一笑伸手点点阿弯的额头:“小机灵鬼!”
阿弯便知道这一茬过去了,嘿嘿一笑凑到素梅身边问道:“她是谁呀?方才哭的好伤心啊,素梅姐姐你不喜欢她吗?”
问题一串串的,素梅边干着活边随口答道:“高仪郡主是我家殿下的表妹,他们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可非比寻常,若不是有这番变故,指不定日后……”语气一顿,想到这话不能乱说,便改了口,“总之从前和我们殿下是极亲热的。”
“那如今不亲热了吗?”阿弯问道。
素梅嗤笑一声:“谁知道呢?反正出了事之后就再没见过她了,这回过来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横竖看殿下的意思是不想搭理她了,我也乐得轻松。”
“素梅姐姐,”阿弯托着下巴闲闲地琢磨,“你真的很不喜欢她呢!”
素梅一愣,复又笑道:“不要乱说。我们做婢子的,可不能凭着自己喜好做事。”
哦,那就是承认不喜欢了。
结果后来午膳的时候,素梅不知道怎么想的,又非要把阿弯给塞到席上去,言怀瑾竟也同意了,让阿弯坐在自己身边,正对着吴釉儿。
作为都城凤中被严格教养的最标准的大家闺秀,吴釉儿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用膳时便也不再那般期期艾艾,只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看着十分心平气和。
今日素梅做了当初刚来永山时做过的山楂小排,彼时阿弯还没吃过里头的排骨,如今却是毫不顾忌地大快朵颐,想到自己当初竟然错过了这样的美味,小半碗排骨都要落入她的肚子里了。
言怀瑾虽然时不时会夹一块给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打落了一次她伸出去的筷子,道:“慢点吃。”
话音刚落,他惊觉胃里一阵翻腾,像是寒毒又要发作起来,连忙捂住了嘴想等这一阵难受过去,因着先前也有过几次,他倒也并不慌张,就连阿弯也只是停下筷子关切地看着他,并不似最早的时候那般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他们都忘了在场的还有个一直不言不语但最是关心言怀瑾不过,且还完全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吴釉儿,她一看到言怀瑾这般样子,整个人都惊恐地跳了起来,一步跨到他面前,宽大的袖子拂过桌面,直接就把那道山楂小排给撞翻了,碰巧阿弯就坐在一旁,袍角给沾到了不少肉汤。
只是此刻并没有人顾得上她,因为吴釉儿已经一迭声地喊着“嬷嬷!嬷嬷快来!出事了!”
本都在外间候着的婆子侍女听到动静,自然一窝蜂地冲了进来,不多时接到消息的三才和素梅也过来了,再加上这回言怀瑾确实发作得厉害了些,唇角溢出一丝血,不立刻吃药可不行,便又去翻找常吃的药丸出来,再伴随着吴釉儿不曾间断的啜泣和呼唤,屋子里足足人仰马翻了一刻钟。
到得最后,被一声声“慎之哥哥”哭得脑仁都发疼,反而是言怀瑾忍无可忍,一把抓了吴釉儿的手腕,力道重得让她一时从痛哭中愣怔了过来。
言怀瑾忍着痛,咬着牙,清俊的眉眼中俱是寒霜,仿佛从齿缝里都透出尖锐如锋的冷意来,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高仪,你难道还没懂吗?你我之间,早就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