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阿弯一晚上如何纠结辗转反侧,第二天还是得乖乖地带着吴釉儿往别院去。
一路上吴釉儿一反常态,没有像昨天那样对着阿弯不停追问,而是默不作声跟在阿弯身后,由侍女扶着小步往别院走去。
别院的偏门平素是不锁的,只有一位侍卫大哥守在那处,因为认得阿弯和同光,他俩过来的时候只需要打个招呼就能随意进去,今日却不成。
陪着吴釉儿过来的婆子见到阿弯领着他们往偏门走,眉峰一凛就想要说什么,被吴釉儿摇着头制止了,阿弯自然不懂得正门偏门和后门在身份上的意义,她纯粹就是觉得偏门离着膳房更近,才喜欢从这里走。
因为带着吴釉儿,阿弯心里也有些没底,没有像平日里那样招呼一声就麻利地穿门而过,而是站在侍卫大哥的面前,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地把吴釉儿的身份和昨日来到泸月庵的经过交代了一番。
听着她言辞间那遮掩不住的“是这人自己要来的可不是我非要带来的”语气,侍卫大哥也是有些想笑,只碍着有贵人在不好失礼,便也正了正脸色道:“请郡主稍等,容在下通禀一声。”
吴釉儿身后那婆子仿佛又有话要说,却被人猛地拉一下袖子给忍住了。
阿弯看在眼里,想了想大约对方也想像自己平时那样不用通传就能随意出入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问一问又不会少块肉,可惜她家郡主不让她说话,可见当人奴仆果然是十分憋屈,有话都不能好好说,这要是换了阿弯这个小话痨,怕不是要生生憋出病来,日后她可得机灵些,千万不能落到这步田地呀!
就这么胡思乱想间,就见素梅亲自迎了出来。
阿弯摸不准她是喜是怒,便也不往前凑,只看着素梅向吴釉儿行礼问安,一径寒暄。
“郡主何时过来的?实在应该提前招呼一声,寒舍简陋没得怠慢了郡主,是我们的不是。”素梅的语气不似往日对着阿弯那般热络,只恭恭敬敬地说着场面话,说话间竟都没请大家进去,一行人全都在侧门上杵着,很是碍眼。
于是阿弯琢磨着素梅大抵是不太高兴的,这几个月里她可从来没见过她这般与人说话,虽然礼数上挑不出半点错,态度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好在吴釉儿压根不计较这个,此刻已经是泪眼婆娑地拉着素梅的手,自顾自地就往里头走了进去,边走边问道:“素梅,你们这些日子怎么样了?你快带我去见见他……”
“郡主莫要急,我们殿下一切都好,没有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那吴釉儿仿佛是水做的,说不了几句又要落泪,阿弯跟在身后看着都替她累,总觉得素梅的目光中也满是不耐,不知是不是也怕看她哭。
众人走得倒是不慢,眨眼功夫就到了言怀瑾的屋前,素梅垂着眼掀开帘子招呼吴釉儿进去。
言怀瑾想来已经得了信知道有人来,天色虽早也已更衣梳洗完毕坐在了正屋里,正端着一杯茶水素着张脸在走神。
吴釉儿一见到言怀瑾,也不知心绪到底是怎样的激动,捂着嘴就扑了过去,一声“慎之哥哥”喊得是百转千回愁肠满腹,叫阿弯忍不住小肩膀都跟着抖了三抖。
言怀瑾倒是很镇定,仿佛见惯了似的,指了旁边的圈椅叫吴釉儿落座,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大长公主肯放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
广德宁远大长公主是吴釉儿的祖母,也是言怀瑾的姑祖母,算下来他们俩还是表兄妹的关系。
吴釉儿抿了抿唇,轻声道:“祖母起先是不肯的,我求了她这许多时候,慢慢也就准了。慎之哥哥出了那么大的事,离京时祖母也不准我见你一面,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慎之哥哥,你如今还好吗?”
这话一路上她问了百八十遍,这会儿终于见到正主了,总要再确定一次。
言怀瑾轻抚着茶盏,却有些不想回答。
当初出事的时候,除了派不上用场的景川侯一家以外,几乎没有人站在他这边,便是御史大夫愿意为他直言几句,在知道他中的是穿云香后,也沉默了下来,没人肯把身家前途赌在一个注定命不久矣的人身上。
所以姑祖母不过是阻止吴釉儿与他见面罢了,实在也算不上什么。
只是如今算什么意思?眼见他没死成,这几个月也活得好好的,便像澹台进一样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岔子,没准他就真不会死了,又上赶着来修复关系,给自己多留条后路吗?
皇家没有傻子。他可没有天真到像吴釉儿以为的,是因为她求得恳切,姑祖母才肯让她来探望自己。
这么一琢磨,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又添了几分寒意,更不愿见吴釉儿这张梨花带雨的脸,起身只道:“人你见到了,便回吧,路上小心一些。”
吴釉儿一路上牵肠挂肚,怎么也没想到才见了一面,话都没好好叙上一句,他就要赶人走,顿时更是伤心欲绝地拉着言怀瑾哭道:“慎之哥哥你可是恼了我?我的心你难道不明白吗……”
接下去的话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不好多说,便只能抽抽噎噎地低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