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的家丁今日皆是觉得奇怪甚至有些惊恐。
首先是因为付易安,家丁们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见过除了平静和浅笑之外的第三种神色, 而今日他从扶荷苑中出来的时候, 竟是几乎快步跑出, 脸上可以说是慌张乃至惊乱;其次是付易安吩咐他们的话——去搬炭盆,越多越好。
众人皆是木讷加上为难, 如今是六月里,骄阳艳艳,暖和万分;就算不是六月里,即使是十二月,南召国也少有人需要用炭盆。因此这炭实在不好找,可付易安竟然命他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找到,因此众人皆出府去寻铧陵城内收了炭的人家。
一干人等急急出动,回来后几乎将整个铧陵城的炭全部买了来。
扶荷苑的内室内此时温热如火,小小一间房,足足放了四个炭盆,房内本来是清幽的檀香味,此时也随着温度的剧升而变得浓烈许多。房内四人, 除了躺在床上的夏念, 其余三人皆是焦急守在一边,手足无措。
连付易安也是如此。
“公主这是第几次毒发了?”付易安目色忧虑, 深蹙长眉。
银葵守在夏念的床旁边, 紧张焦虑得回答不出一个字。伶秀倒是比她镇定一些,只是也颤声答道:“回国师,是第二次, 只是这一次恐怕毒发时间会更长。公主来找你之前服了宁公子的药,因此才将上个月的毒发推积到了这个月。”
“医圣,宁澜?”付易安眼睛未离开夏念,只是动了动嘴,“难道就连他也没办法?”
伶秀看着付易安脸上掩饰不了的焦急神色,心中一番挣扎后正欲开口。床上的夏念却唤出了声:“伶秀……”
夏念被几床被子紧紧裹住,嘴唇却仍然冷的发紫。整个人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感知得到的地方都像被一根一根针在狠狠,疾速地扎一般。她的意识并不十分清醒,只是知道有人在看着自己,还是极力想要控制自己痛苦的神色。
伶秀握住夏念努力从棉被里伸出的手,立马上前跪在床前,甚至是带了哭腔道:“公主,你就让我……”
“让国师……先出去。”
付易安一直站在较远的地方,看着夏念这般他心中更是被扭紧了一般。他快步上前,也低头道:“公主,若是没有不方便。请让我在这里,我……好安心些。”
“不,你出去吧。我没事,以前也这样……”她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连那被咬着的嘴唇上也只有勉勉强强的一点点牙齿咬出的红色,声音已经越来越轻。
夏念看眼前众人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脑中也慢慢失去了意识,又是痛的昏了过去。
“公主……”付易安睁大了眼,急唤出了声。他正要抬手抚上她的额头,只是手抬到一半,看到旁边伶秀看自己的复杂神情又缩了回去。
“银葵你在这里好好看着公主,”伶秀吸了一口气,镇定了心神,才站起身,向付易安行了一礼认真道:“国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扶荷苑的外间与内间温度差异巨大,付易安和伶秀从内室出来到了外间后才感到凉风铺面,清爽了许多。只是现在两人也无心也无暇享受这习习凉风。
“伶秀姑娘,你是不是知道如何治寒毒?”
伶秀呆呆望向付易安,心中暗暗感叹此人的睿智细微,恐怕刚刚自己那一刻欲说未说的为难面色早已被他看穿。
她忽地跪下,向付易安行了一个大礼恳切哭求道:“公主从前不让我对殿下说,现在同样也想要阻止我同国师说,便是不想给……给国师造成麻烦。只是今日,我实在看不得公主受这样的苦,就算公主醒后怪罪,奴婢也要告诉国师,求国师救救公主。”
“伶秀,你先起来说话。”听到有解药后,付易安已经心静许多,便恢复了往日神色道:“这本就是我欠她的,你放心,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救她。”
“谢国师,”伶秀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头后才起身,慢慢道:“宁公子说过,若是有曦族的圣物火鸳根,便有希望能治好公主的寒毒。只是公主当时命我不准告诉殿下,才耽误了。”
“好,我知道了。”
付易安只静默了一会儿,便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扶荷苑。
火鸳根,他是知道的。
曦族圣物,百年才有一株,历来只由曦族首领保管。他自然知道夏念为什么不让慕息泽知道,慕正凛的背后便是曦族。若是慕息泽去求取火鸳根,恐怕要付出的代价将是巨大,夏念,舍不得。
只不过,看她那样,付易安现在舍不得,更甚者,是心痛。
只是曦族首领霍至陵,虽然自己与他没有像慕息泽同他那般紧张甚至恶劣的关系,但是不相往来,也并无半点私交。付易安自是知道霍至陵的性子——锱铢必较,睚眦必报,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帮助不相干的人。
只是,想到刚刚夏念的痛苦的神情,他的心便也像针扎一般苦痛。
追根溯源,这是他欠她的。
不归崖,若不是他传信给慕正凛,恐怕这一切也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