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
相别辞注目眼前的巍峨重阁,语气一无波澜。
“你也说过了,他这个人很好。”
嗓音如冰碴子一般泠泠滚过耳畔,心头却有种给烟火烫了一烫的错觉。鸣岐觉得相别辞方才说那话的时候,嗓音里好像含着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决然而有力。
冰凉的恨,火热的痛。
可仔细审视他的脸庞,又觉得应是自己听错、想错。那分明是高堂里彩绘金塑的神佛的脸,千年万年不动容。
有观堂上,相别辞低着头,只能望见金阶第一阶。
再爬上百十道金阶,或许能触及明月悬的衣角,或许依旧看不见烟气背后那清艳绝尘的脸。
这就是万神阙的首座吗
明月悬终于回到了他九重天上本来的位置。
过去母亲每次跟他提起,自己一家人沦落至斯,害了他妹妹寿命的罪魁之一却如此春风得意,总是咬牙切齿恨生泪下。
他也跟着一道恨。
可是现在,他身上的傀儡针被那人拔去,他的心自由了,恨不了了。
于是无处安置。
爱的人,恨的人,都不是他心中的样子。最后唯有爱不能,恨无由。
明月悬一只手放在玉座之侧,漫不经心敲打扶手上白云出岫的雕饰。一双眼居高临下望着鸣岐,看他紧张得哆哆嗦嗦,娃娃脸红得像待熟的桃子。
“你不适合来这里。”明月悬轻描淡写道,“你很畏惧我,生怕与我起了冲突。这样子怎么能完成青荒主交代你的命令逼着他那见了我跟兔子见了狼一样的小徒弟来闯我的门,你师父也真是严厉。”
鸣岐小声道“谁叫只有我的功法能背过您的眼睛,潜入霜月天的结界呢,我师父可不就赶鸭子上架了吗”
他差点也脱口而出一句“我师父就是如此严厉”,连忙吞回去,憋得脸又红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外人面前提师父半句不是。
“我此来不是为了冲撞您,乃是就敝师兄昨日扰乱您婚礼一事,前来赔礼谢罪的。师兄回去后,跪在师父面前交待了一切,师父大为震怒,当场将师兄杖责。且勒令他禁闭于天心不二道门内,若无准许,不得出关。”
鸣岐低低叙来,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师父说,教徒不肖,是他之过。对您的烦扰,他衷心抱歉。他绝对,绝对不会再让越师兄前来打扰您了。”
明月悬一怔,忽然有些失神,还有一丝流水之于落花的怅惘。
流水无情,却叹落花。不为惜花,只为伤春的惘然。
“我不曾怨过你师兄,也没有生他的气,你师父不必小题大做。不是什么波及两派的争端,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
两个人
敏锐的鸣岐立刻转脸看了相别辞一眼,然后被那凛冽血瞳一瞪,飞也似扭回头,吓得泪盈于睫。
怎么会有如此凶神恶煞的眼睛。
短短一瞥,他觉得少年冷厉的神情下似乎藏着一抹郁色,但又实在没机会再回头去打量。
何况,现在不是由得他轻松八卦的时间了。
高踞金阶玉座之上的白衣人再度开口,语声中一切情绪都敛尽。
“道歉是道了,接下来呢你师父真正要你传达的话,现在可以说了吧。别告诉我,你连一个月都等不了、今天就必须告诉我的话只是一句道歉”
首座大人调和声缓,口中吐出的字却一个个重如金石,掷地有声。
“你擅闯霜月天,以下犯上,将我的铁律视若无物,行事既不光明也不磊落难道还能是为了讨好我而来”
鸣岐深吸一口长气,颤声道“既然您已经猜到了师父确有一句话,只宜私下传告。”
“家师青荒主,以及六位与他联名的圣人,恳请您于今年重启大比,选出新一任的首座。”
有观堂上风停,有观堂外云止。
一片落针可闻的静谧。
“果然是逼宫退位,一点儿不新鲜的手段。新一任的首座,那我呢你们夺了我的权之后要将我怎么样”明月悬勾起了嘴角,他在笑,只是下面的人看不见。
看见也不会懂。
“不会怎样,难道还要害您不成不说别的,就是看在越师兄的面子上也不会让您受伤啊昨夜越师兄在师父面前袒露真情,师父踌躇整夜,天晓时就令我过来找您,好和平解决此事。”
“我谢谢他啊,真叫人感动。”明月悬笑出了声。
鸣岐心中郁结半晌,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师父说,昨日婚宴之上,他已用秘法探知了您的修为,沉痛得知您的能力已大不如前,不如还是退位让贤吧。”
“师父所作所为都是万神阙,决无半点私心,更不会是因为阁下与天心不二道的旧怨。恰恰相反,您退位之后,我派必与您化干戈为玉帛,将您奉为我派贵人。”
“听起来待遇真不错。”明月悬道,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鸣岐呆了一呆,他方才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异声可他记忆中的别尘剑仙从来都是风姿高华的冰美人,怎会做出有失风度的举止。
明月悬一点点从玉座上起身,梨花自白衣上款款飘落。
“可是,容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