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模型区, 迎来难得一见的大雨。
雨水之中, 伶仃的花骨朵在风里摇摆,几欲摧毁。这风雨中,却暗藏着血腥气味。
建房包建设后的集装箱式房屋里,面积堪比后世的二室一厅公寓, 可以分割出几个小屋子。苏衾是女性, 因此独占了一个屋子。其余男性, King分到了一间,其余三人共享两个屋子。他们收掇出舒适的环境,也将自己的营地打造得密不透风。
只是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众人忧心忡忡,看着简易收拾出的床榻上,King苍白的脸庞。苏衾沉默地看着他, 眼眶红了一圈,她很难得露出这样脆弱的情态。在小羊等人看来, 是她因愧疚、担忧,而伤心难过。简韬安慰她:“他会没事的。”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却更艰难地吞咽下抽噎声。
直播间的观众,有的在指责因她King受伤的事, 有的在困惑他怎么会受伤。不知道内情的观众在接连不断的评论中, 知道了King这导致他昏迷不醒的伤口从何而来。
……
许是因着苏衾的直播间观众人数稳定, 再加上各个参与者从各自直播间的观众口中听得她的名字, 一些曾有缘见过她一面的参与者们,在不知何种心态下,试图趁着她落单时, 做出一些欺辱她的事。
苏衾是有办法避过那些人的不怀好意。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在故作惊慌失措之下,被King救下,他因此受了重伤。苏衾才知道,当时危机关头之下,King本有办法全身而退,但因着她在,他不得不用肉身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袭击。她眼睁睁看他唇角溢出鲜血,眼神依旧明亮,他看向她,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后来她将他辛苦背回来,落泪不止,谁都以为他们之间的情感不能够再真实了。
就连简韬都这样以为。
他从来心思灵敏,很容易看出同伴关系中的不对劲。可偏偏他遇上了苏衾,于是在她过分情真意切的表演之下,近乎同情地以为,她是真的因为king受伤而自责难过。
谁都这样以为。
一件事,若是只有一个人觉得是真实的,那么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假的;但若是有许多人都觉得是真实的,那哪怕这件事再虚假,也会变为三人成虎、谬种流传。
苏衾想要的就是这样。所以她不惜付出半只手臂受伤的代价。她装作弱势,赢得King的搏命相助,他对她的在意,或许包含了其他情愫,但在救下她的那一刻,苏衾相信,他是真心实意的。
他们离开屋子,屋内只留下了苏衾和King。
她的半只手臂隐隐作痛,没来得及敷上医疗包,她痴痴地看着床上的人,眼眶微红地低低细喃:“
……你……”
苏衾翻来倒去,在他耳边说了感激的话,她眼角的泪水眨落间,湿润了King的耳廓。他先前用过治疗包,但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在临死前,用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手段,就连他都没能料到。
他再醒来后,看到的就是苏衾因疲惫倦倦蜷缩在一旁,手指牵着他的衣角的模样。
King的目光逡巡,他划过她薄薄的眼皮,他不必等她睁眼,就晓得她笑起来那褶皱深深的眼皮有多漂亮。她是纯种东方人,五官精致美丽,却独独带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眼窝明明也比寻常东方人的深邃些,可是她站在那里,或是抱臂,或是微笑,总会令人疑心,她是哪一幅画卷走出的人物。
唯有锦衣玉食才能娇养出的矜贵人,如今因他受伤而大感震动。
King伸出手指,擦过她湿润的眼角,她还在沉睡,皮肤雪白,像个天使一样。
他在这一刻,想起了她在伤人时的果决,在看见手无缚鸡之力的败者躺在地面时,随心所欲地离开,任由他们下狠手,给予最后一刀。她浑身都是矛盾,都是谜团。微笑伤人时的狠心冷漠,永不杀人的行为可说是懦弱,但放在她身上,却又一种可怕的天真纯情。
他不信她所说的,所谓父亲不肯她杀人的说法,可他却深陷她的一举一动——她不曾杀人,并保有着一种近乎可笑道德感,那是他从未见过的。King在此刻,毫无追根寻底的欲望,只想知道她的唇有多软,眼泪有多烫。
King想,她实在很漂亮。
就连哭的时候,喃喃细语的时候,也依旧那么好看。
他微微笑了一瞬,陡然想起她有一日笑着对简韬说,这个世上没人比你更天真。
King想,不,是这个世上,没人比你更天真纯白。
情爱来得水到渠成。
这场于杀戮血腥中孕育而生的爱情,在King眼中,他被她的特性吸引——当然,他必须承认,她的好样貌为他带来了除却兴趣以外的情欲。苏衾有一张美丽精致的脸,在这个秀场里,她无疑是特殊的,一颦一笑都惹人注目,直播间里的观众,有许多称她的长相昳丽,就算只看她杀鸡抓兔都赏心悦目。
人有趋美的本能。他在夜色幽幽之下,望见她那双幽深的黑眸时,胸口会泛起莫测的情绪。他吻过她的唇,他知道她有着很软很软的唇。他想,他喜欢这个。
他走过她身侧,扶住她的下巴,强势而不失温柔地吻了上去。
他们在夜色之下亲吻,春季模型区,空气中有着青草木的气味,他吻得入神,她没有拒绝。因而他心中升腾起了柔缓的念头,他想,她应当也是……
苏衾在情浓深处,闭上眼,她握紧他的手臂,将他抓得很痛。他侧过身躯去吻她,在酣畅过后,低低声说:“我一直在想,你当初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做出那副样子?”
他已经为她脑中自圆了当初进入杀戮秀场的怪异举动,他这么问,心中早有了隐隐确定的答案。
这个杀戮秀场,绝大部分观众、导演组,在观察他们到如今,也能感觉到,苏衾的本性并不是当初那个惹人厌烦的女人。固然还有一些人厌恶她,觉得她是个女表子,可更多人心中自答了当初她在他面前性格的怪异变化处。
定然是乔装。
但又是为了什么乔装?他们还是不知道。
苏衾眼中含水,她短暂瞥过他的脸,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柔软,于是说道:“因为……”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抬手盖住他的眼,说:“等我活下来的时候,再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