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伯利亚高原吹来的寒风,一路顺流而下,直达华北平原。这寒风一路行进着,带来了蒙古高原的黄沙跟尘土,洋洋洒洒,遮天蔽日。天空,被蒙上了一层昏黄色的纱帐。太阳都变得黯淡了,孤零零的悬挂在天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铁锈味,乍一闻,仿佛血液的味道,莫非大地也会流淌出鲜血。如果世间真的有地狱,想必也就是这种境况把吧。
多年后,曾经的田二丫已经成了田春花。可是她一直不确定,这一天是不是真实的存在过。这些景象到底是自己肉眼所见到,还是由自己的大脑所臆测。
这世间,最光辉的是什么?是人性。这世间,最残酷的是什么?是人性。这世间,最莫测的是什么?是人性。田二丫站在堂屋的门口,听着屋子里面窃窃私语声,感到一阵一阵的眩晕。
自己的孙子血脉相依的孙子生病了,难道不应该努力的救治吗!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说放弃呢!明知山有虎,偏让孙子向山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子走向必死的道路。放弃了一脉相承的亲孙子,这是什么样的人性?虽然他没有拿起钢刀跟绳索,这也是□□裸的杀生!
除了柱子的爷爷外,他的父母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们不知道柱子爷爷的决定吗?明知道自己的儿子脑袋不好使,怎么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个人离开家门呢!他们,是默认了“杀生”的决定。他们沉默的看着,看着柱子走向死亡的道路。这就是人性!这就是父母!柱子的爷爷是“杀生”的决定者,他的父母就是其中的推动者!
这还是人性的世界?这分明是残酷的地狱。就因为柱子傻了,不能为这个家庭做贡献。他们就单方面宣布了柱子的死亡。一个人做出了决定,全家人努力的推进。这不是谋杀,还有什么是谋杀?他们,一个一个的,都是双手沾满了血液的刽子手!
昏黄的天空下,田二丫分明听到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它们,有的来自于过去,有的来自于未来,有的现在正在发生呢。稳住了颤栗的身体,田二丫揉了揉眩晕的脑袋,抬头看向了太阳。昏黄的天空,惨淡的阳光,仿佛一张讥笑的脸孔。
田二丫忽然闻到了一阵铁锈的味道,一条大河从天而降!宽广的河面,泛着血色的浪花,无穷也无尽。它来自于天空,它来自于地下。它挟裹着无数的生灵,浩浩荡荡,一往无前。生命在这条河里挣扎着繁衍了起来。生命在这条河流里嚎叫着,走向了灭亡。。一个一个的生命被河水拍打成了泥,一个一个的生命被裹着漂流到远方。它流向了于过去,它也流向了未来。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黄泉之河?莫非人世间其实位于黄泉之下,地狱之中?莫非我就要认命在这条河流里随波翻滚?莫非柱子就只能被这河水拍打成泥?
不!我不甘心!我不管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我都决不会轻易的认命!我们会哭也会笑,都是鲜活的生命,凭什么就被碾落成了泥?我死也不甘心!
那条河流,不知是从何时来,如今也不知是在何时去。田二丫揉了揉眩晕的脑袋,抬头往上看。一方昏黄的太阳冷漠的悬挂在天空。它无悲无喜,亘古不变。掐了下麻木的大腿,田二丫暗暗地想到:就算不能够人定胜天,我也要事在人为。
大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柱子总算是回家了。这时,堂屋里的两个老婆子还在抱头痛哭着。
几日不见,这个柱子几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三寸多长的头发,油乎乎,脏兮兮,一缕一缕的披散在脑袋上。活像是一个杂毛鬼。他脸上,鼻涕眼泪混合着泥土,黑一块,青一块,红一块,看着龌龊又肮脏。
他身上穿着一套青色的夹袄跟裤子,衣裤上面打着黄补丁、绿补丁,蓝补丁,黑布丁,五颜六色,上面是补丁摞补丁。走近仔细的看一看,布料竟然还是麻线的。那麻线有的粗有的细,织的稀稀拉拉的,大孔洞紧挨着小孔洞,寒风都从孔洞里面进。怪不得他被冻得鼻涕一直往外流。柱子之前什么时候穿过这种烂衣服?
走路怎么有点一瘸一拐的,是他的鞋子不称脚?几天不见,人怎么看着更加憨傻了一些?拉着他冻得通红的小手,手背上、胳膊上被刮了一道一道的血印子。眼泪不自觉就涌出了田二丫的眼眶。
堂屋里,金婆子跟董婆子正痛哭。东屋里,田大妮正在备嫁妆。整个家,仿佛都没有柱子可以容身的地方。天地之间,只有两人孤零零。田二丫拉起了田柱子就往后院走。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世间总有我们一个栖身处。
后院里,肥猪趴在猪圈的角落里,人走过也只是冷淡的“哼”一声。青驴也窝在了驴棚的最里面,吃两口干草,偶尔“咿啊”的叫一声,给着萧瑟的冬天配上了一道背景音。
田二丫还是第一次来到金婆子家里的后院。越过猪圈跟驴棚,角落里有间茅草屋。寒风里,田二丫赶快推开了屋门。原来是一间柴房,里面还堆放两堆劈好的木柴。
这屋子小屋子麦秆顶,土坯墙,里墙还涂了层石灰。屋顶的麦秆有段时间没有修补了,有的地方早就腐朽了。墙上,柴堆上还留着漏雨的痕迹。屋里的石灰墙,也一块一块的剥落了,漏出了里面黄色的土坯。落角里,墙壁裂开了一道半寸款的大口子,又根小草正在裂缝里茁壮的生长着。
回手关上了房门,风在外面呼啸着。总算是感觉暖和了一点。看着一脸泥土的柱子,田二丫抽出了一条手帕,忍着恶心,擦去了他脸上的泥土跟鼻涕。柱子长得好像变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