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四月里,天就一天一天的开始热起来了。一阵一阵的风吹来,一阵倒比一阵热,直烧的脸发烫,心发慌。就是这一道一道的热风,吹开了田地里那一望无尽的金黄。立夏之后就是麦子的扬花、灌浆期,也是病虫害的高发期。这一年,倒是风调雨也顺。可是粮食的产量的高与低,关键还是要看这些天。靠着土地吃饭的老农们,这段是早早的出去,晚晚的回来,恨不得住在田地里。
这日,男人们又去了田地里。在家的姜氏就带着儿媳妇许氏趁着农忙之前拆洗冬天的大棉被,大棉袄。两人合力把那条蓝布夹染石榴葡萄图的背面晾在拉起来的草绳上之后,这一大盆子的床单背面总算是洗完了。各吃各样的印花的床单、背面、裤子、袄裙,全部都躺在那拉起来的横七竖八绳子上,飘满了整个小院子。
许氏抱起那席子上坐着的二儿子,给他喂了喂奶,又把他放在院子里的学步车上。这老二倒是学会走路了,但是走的还不大稳,平时还是要推着学步车。老大跟他二叔一起在门口外玩,回头一看倒是跑远了,四五岁的孩子,正是乱跑的时候!许氏就出门叫了一声,叔侄两个牵着手也就回来了。
姜氏这时正抱着一个包袱翻着一些烂布头。“娘是准备打袼褙(ge bei)?”许氏问。在农村,每一个块布料都是有用的,无论大小。大点的布头可以做鞋面,小点的可以做补丁。就连那补丁都做不成的,小的不能够再小,烂的不能够再烂的那些布边子也是不能扔!留着拼鞋底!大块点的布头贴两边,细碎的布头拼中间,一层一层的粘起来。烘干成布板,这就叫做“打袼褙”。是以每个女人都有这种装着零碎布头的包袱皮。
“趁着天气好,找点碎布头做鞋底。”姜氏道,“趁着忙前做上两双鞋。”婆媳就抬出一张桌子,两个人一起糊起了袼褙。细碎的清出来先用,大的布头放一边。“这是小叔用过的尿布?”许氏指着一叠洗得发白得布头问。“当初一半给了你,这一半是给你大姐留下的。”姜氏一边糊浆糊一边回答道。回答完,又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倒是等了这四五年。”
说起着嫁出门的大姑子,许氏都想留下几滴同情泪。跟自己同一年出的门子,一个赶在了年前,一个跟在了年后。这五年,自己都生了两个儿子,站稳脚步了,她却刚怀孕。“这不是有了吗!生了儿子后这日子也就好过了!”许氏宽慰道。“唉,都不知道她以前过的都是啥日子,我是连问都不敢问。”姜婆子到底还是留了几滴泪。“过年的时候,就回家住了两天,那田婆子就来接。想在娘家做歇两天都不得!”许氏,“娘,您别操心,下个月我就去那田家村,由我给大姑去撑腰!”姜婆子等的就是这句话。
五月的风一吹,麦子就熟了,金灿灿,沉甸甸的。这就是大半年的期望,这也是大半年的收获。这是最忙的季节!
一家人没等鸡叫就全部起来了,父子拿着镰刀赶着驴车去收割。婆媳两个就做饭。这时节,活计劳累,吃食就也得跟上!再不是什么高粱面、三合面的死饼子,而是用纯白面蒸出来的白馒头。再也不是什么豆酱煮萝卜,而是用腊肉用猪油炒的小油菜。也不是什么红薯干杂粮粥,而是一整罐的白面疙瘩汤,再滴上几滴的芝麻油!喂好牲畜,做好饭,两个人吃了几口就提着罐子,带着孩子去了打麦场。
农忙就是一场战争。那些被照料了大半年的庄稼,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此时,若是老天爷打声喷嚏下场雨,这大半年的收成就全泡了汤。麦税交不上可要挨板子,没得粮食吃,一家人就只能饿死来了事。老天爷的心思猜不准,这时节农民们就只有抢着收,跟天抢!男人们每天天不亮就去割,到了晚上天黑了还不回来。父子两个不抬腰,吃喝都在地里面,一天也就抢了两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