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星期,到了“文科建筑”的第二次会议时间。会议的前一天,简风的助理张宸聪在工作群中出了一个通知,告知大家简风由于出差未回,第二天的会议将由他来主持。看到这条信息,纪山荷很失望。但失望归失望,对于准备的二次会议资料,她是万万不敢松懈一点点,这一次,不能再出差错。
纪山荷对张宸聪的第一印象并不十分深刻,只是记得他长了一张高中生的脸,单眼皮,眼睛却不小,虽然是高高的个子,西服也剪裁合体,却总觉得西服与他那张稚气的脸不太搭,第一次会议的时候,他除了整理与会资料,就一直坐在简风旁边做会议笔记,话不多,不太惹人注意,散会的时候,纪山荷站起身,无意中瞟了一眼他的笔记本,差点被他歪七扭八的字笑出声,也不知道过后他自己还认不认得。
而“文科建筑”的第二次会议,却让她对张宸聪刮目相看,这份极其简洁的PPT是简风做的,PPT的思路都装在简风他自己的脑袋里。但是张宸聪不慌不忙,对着页面上一个简单的专业词汇或者图案讲得十分细致,边讲还边加入了自己的理解,一份没多少字的PPT被他讲得通俗易懂,大家频频点头肯定。简风做的这份计划书虽简洁,但点点切中要害,创意新颖,亮点频出。纪山荷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叹不如,心想,这不是一星半点的差距,而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张宸聪讲完后,获得了城市规划院王主任等人的高度称赞。他把目光移向纪山荷,笑着说:“纪总,到你了,有请。”
来之前信心满满的纪山荷此时有些窘迫,自己废掉亿万个脑细胞精心写的方案,在简风的计划书面前就像一个玩具。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幸好她也是演技派的,虽然内心给自己判了死刑,但还是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容满面的走到会议室前面,开始讲解自己的PPT。当她刚讲到一半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竟然是简风!他走了进来,坐在门口旁边的一个位置。
纪山荷突然想到那天学术会议的下午,简风对台上教授讲解的内容,飞速写下其中漏洞的情景。教授在简风眼中尚且如此,何况是她?她愣了两三秒,再开口的时候就有些结结巴巴。
简风笑了,说:“不用紧张,这次的方案比上次好了不少,慢慢说。”
他温暖的笑意就像一剂镇定剂,她立马感觉平静了很多,镇定下来,按照自己的思路不急不慢的讲完了PPT。
会议结束的时候是下午五六点,规划院那边的人已经走了,纪山荷正在收拾一些会议的资料,简风走过来说:“这附近有片湖风景不错,去散散步?”
面对他的主动邀约,她有些惊讶与窃喜,无法矜持,当然一口答应。
夕阳正好,波光粼粼,杨柳依依,没想到钢筋水泥的森林之间竟然隐藏了这样幽静的湖泊,傍晚的风很惬意,出乎纪山荷的意外,他没有和她聊工作,而是对她说起以前在国外的趣事,为了看各种类型的建筑物,他去过很多个国家,还遭逢过几次行李钱包被偷,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的经历,他阅历极其丰富,有过常人难以接触的奇遇,朋友覆盖三教九流,他能穿着西装一本正经和名流社会聊经济,也能衣衫随意和街上的流浪汉聊天气。纪山荷有些汗颜的想,之前对他的崇拜已至顶峰的感觉完全是彻头彻尾的误判,因为无论是下午会议上他做的方案,还是此时此刻的这番交谈,他一直都在刷新她的预期。
太阳渐渐滑落天边,湖面只剩一丝微弱的余光,湖边三三两两散步的人们,从他们交流的表情与身体语言很容易看出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有情侣、有夫妻、有朋友、有家庭······纪山荷不禁默默的想,她和简风这样悠闲、愉悦的在湖边漫步聊天,在路人眼里,她和他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风华正茂的一男一女,也许别人会觉得这是一对情侣?对,这些同样在湖边散步的路人们,肯定把她和简风当成了一对情侣,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笑容不减,明显也很开心,她在心里偷着乐,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小秘密。
夜幕降临,按正常礼节,她应该提建议返回,可她不仅舍不得结束,还期待这样的时光能再多一些。踌躇间,电话响了起来,是林静之询问今天开会的情况。
有简风在旁边,纪山荷自然没法多说,林静之问:“你现在回去了吗?”
纪山荷说:“还没有,我刚留下和简所聊了一会儿。”
林静之在电话那边打趣:“怎么?又有了新目标?”
纪山荷吓得连忙捂住电话走到一边,说:“电话外音大,被他听到那还得了?”
林静之笑出声来,说:“我果然没猜错呀,年轻真好,看到帅哥就撩,看到帅哥就撩,想想都爽死了。”
纪山荷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是他让我留下和我说点工作的事情。”
林静之说:“那你好好和他谈工作吧,我不打扰两人世界了。”
挂了电话,简风说:“是你们林总?”
纪山荷吓一跳,说:“你听到了?”
简风被她的反应逗笑了,说:“干嘛这么紧张?听你说话的口吻我猜到的。”
纪山荷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她就是问问我今天开会的情况。”
简风说:“就像小学生参加完课余活动,家长打电话来问问玩得开不开心?”
这个比喻很可爱,他说出来,两人都笑了。
这样的闲谈,似乎已经打破与她之间的工作局限,向朋友关系迈出了第一步,实属是一个让人愉悦的夏日黄昏。可当她晚上回到家,单独一人的时候,回想起与他的交际,那种巨大的恐慌才蔓延出来,一种虚幻的感觉,他这样的人与她距离实在太远太远了。
在他面前,纪山荷前20多年的经历显得太死板太无趣。她只能在他面前充当一个乖乖女,听他说起那些奇妙的经历、奇妙的体验。她只有充当听众的份,完全插不上嘴。即使如此,她还是很开心,能看到另一种世界,虽然这种世界不是她亲身体验,而是别人带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