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有驾照,虽然上路次数不多,但他会开,秦政原本以为今天他可以拉着爷爷去郊外,但爷爷掏出了两张符纸,说他在贺家建立过直接传送,直达不开车。
从家门口到古建筑,一分钟直达。
黑檐朱墙,正对秦政的建筑有三层楼高,楼顶檐角下的画梁金光碧彩,正朱柱梁高大地撑立在门前长廊外侧,柱身泛旧,剥落下小块颜料,看上去已修缮多次但仍掩饰不住年岁的痕迹。
青灰色的长方石板一块块严丝合缝地铺展出脚下的长道。
像古代遗迹。
但比起旅游景点的古代遗迹,好像空气质量更好,但除了干净一点,还好在哪儿,秦政说不出来了。他猜和修道有关。
“向前。”
“向左。”
“直走。”
魏寅庄坐在轮椅上,和秦政说该向哪儿走。
偶尔有路过的人,也是现代服饰,大多看他们,或说看魏寅庄一眼,竟一语无言地便走开了,没有一个人上来问话。
走了很久,出了鳞次栉比的房屋,秦政走进了一片稀稀拉拉的树林,树林占地很小,秦政能穿过树林看见一片田地,田地与树林交接的边缘有一个破落的蓬屋。
秦政怀疑走错地方了:“你是要到这里来”
魏寅庄:“刚才走过的是贺家内宅,我要找的人在这里。”
秦政环视了一圈,问:“这么多房子,你朋友不会住在那个草屋里吧”
“嗯。”秦政推着魏寅庄向前,一边听他说,“我当初离开贺家时他初进贺家,后来巧合遇见过几次,熟悉了一些。”
秦政问:“你这么说,他也不是贺家人和你一样吗”
“是。但人各有道,我离开了贺家,他一直留在此地。”
秦政推着轮椅到了蓬屋前。
从屋底到蓬草顶目测不过两米出头高,青黄不接的干草累在竹竿支出的小屋框架上,在细微的风里来回飘摇,偶尔落到地上一撮。
没有门,很古朴,或说十分简陋的一条青黑麻布悬挂在正面的方形门洞上,以作门帘。
秦政记得魏寅庄与他说过,修道人与政府之间存在合作,世俗财产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
但就算别的意义都没有,至少还能生活得舒服一点。
跟魏寅庄认识的道士年纪估计也很大很大了,活了一把年纪,活到财为身外物的境界,秦政一想,很是敬佩。
甚至已经构想出了一位衣着简陋,仙风道骨,或者卓尔不群的济公式人物。
“你这个朋友和你一样大”
秦政的“吗”字还没问出口,一个高个儿青年撩开门帘出来了,瞧见坐在轮椅上的魏寅庄十分惊奇的“哟”了一声,蹲在他跟前,笑眯眯道:“魏哥,又不行了”
高个儿青年小麦色皮肤,长相是男性荷尔蒙很强的那种英俊,眼梢下垂,薄唇,看人说话都懒洋洋的。穿着t恤短裤运动鞋,跟这里格格不入。
魏寅庄掀起嘴唇:“滚。”
青年抬眼瞧着秦政,话却在和魏寅庄说:“别,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就你这种时候我敢和你说话了,等你好了,我连在你面前出气都不敢给你推轮椅的那小孩谁你干儿子”
魏寅庄揪住青年衣领,眉眼很冷:“不要做你不该做的事,也不要说你不该说的话。”
青年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忌惮,面上却一派祥和的笑容:“好,我说错话了,对不住,我不说了。魏哥你今儿来找我什么事”
秦政不认识这哥们儿,听见“干儿子”差点笑出声,可又见魏寅庄好像很不开心,马上把笑憋回去了,像国旗旁边的卫兵一样站得笔直,表情严肃,目视前方。
专心给魏哥推轮椅。
魏寅庄简短道:“进去谈。”
“好,”青年给魏寅庄撩开门帘,又瞧了秦政一眼,“我们俩,还是仨一起”
秦政听这哥们儿把话说得怪怪的,也看了他一眼,一对视,青年立刻笑得孔雀开屏、云开见月似的烂漫,直到魏寅庄冷声道:“钟临景,不要动别的心思。”
青年低头时脸上还带着点笑,拿眼尾去扫秦政:“魏哥你先进去,你要的东西我基本找齐了,这小孩你要他进去吗”
“叫他秦政,不要叫他小孩。”
钟临景愣了一下,他眼光极敏锐,在秦政和魏寅庄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无法掩饰的露出一丝惊愕:“魏哥,你和这秦政是情人关系”
魏寅庄蹙起眉,站起身,拉过秦政的手,道:“他是我爱人,不是情人。”
秦政心脏倏地开始加速跳,愣愣地转过头看他。
钟临景脸色变了,他憋了很久,几乎再挂不住那种懒洋洋的神态和笑容,好久才喃喃:“这他妈世道真变了,你居然还会爱人吗”
魏寅庄拉着秦政向那很破败的小草屋里走,与身后的钟临景道:“进来,不要浪费时间。”
秦政原本对魏寅庄老道士的身份不在意,但某一刻,他看见这个青年,或者一些别的,譬如那些古建筑,忽地不安起来
他和魏寅庄的距离,好像比他认识到的还远。
秦政面上没什么变化,也笑嘻嘻的,掰开了魏寅庄拉他的手,凑过去亲了亲他脸颊,说:“我在外面等你吧,你们要说什么事,我也没有旁听的必要。”
魏寅庄定定地注视着他。
秦政搡了他一下,笑道:“快点。”
钟临景自始至终抱胸在旁边懒懒地看着两人。
“好,在外面等我,不要乱走,你答应我不会让我找不到你。”
秦政向爷爷乖乖地挥了挥手,回答:“爷爷我听话。”
魏寅庄:“”
钟临景呛到了似的连着咳嗽起来。
两人进了蓬草屋。
秦政眼见着他俩进去,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站在外面。
前面是一大块田地,地好像已经犁好了,一条一条的,但什么都没种进去,光秃秃的一片,只在田地正中间有棵不知道树种的树,细枝条,长了几片绿叶子。
秦政闲得在这边眯着眼数那根最明显的枝条上有几片绿叶子,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正是那个懒洋洋的青年,见他转过身,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露出笑:“我叫钟临景。”
秦政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跑出来了,回答:“我叫秦政,你有事吗”
钟临景抬手摸了摸秦政的脸,秦政不知道他在干嘛,偏了偏头,按住他的手:“怎么了”
钟临景凑过来又嗅了嗅秦政,他脑袋凑在秦政脖颈旁边弄得秦政发痒,想把钟临景稍稍推开一些
但秦政刚推在钟临景肩膀上,钟临景突然抬手锢住他,狠狠地向秦政脖颈上咬了一口。
湿漉漉的,有点疼,发麻。
秦政恍惚了一瞬间,好像听见钟临景的声音:“来点有意思的事吧。”
下一瞬间。
秦政重新看清周围境况的时候眼皮一跳。
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钟临景那个狗比用了什么手段,把他传到了哪儿。
他像在未开发的郊外,脚侧有一条很浅、澄澈的河流,四周林立着稀疏的树丛灌木,脚下是自然生长的、混杂着大片泥土地的草坪。
秦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时间没有变化,正常流动。
但关键是,没有信号。
没有通话信号,没有网络信号,秦政打开wifi栏,空空如也。
怕是整个a市都找不出wifi这么干净的地方了。
秦政盯着空空如也的wifi栏,后知后觉地有一丝慌张。
怎么办
不知道。
原地等死。
顺着河流走
可这是哪儿的河
他顺着走又能走到哪去
秦政想起刚刚和魏寅庄保证过的不乱走不走丢,十分内疚。
秦政大概内疚了一秒钟的时间,就在树丛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锋利冷漠的眉眼,颀长挺拔的身躯,男人穿过灌木丛的缝隙,向秦政这边走过来。
“魏寅庄”
秦政吓了一跳,不太确信地叫他
这人与魏寅庄面目有分相似,但却残存着年纪未长的少年气,这种少年气让那副熟悉的面孔显得有种薄锋刃的过于锋芒毕露,以致冷漠到阴鸷。
另外这个与肖似魏寅庄的男人,或说少年更妥当,是长发,束冠,交领箭袖玄衣,佩护腕,腰间佩剑,秦政仔细看了看,少年也已长得很高挑,但肩臂比起魏寅庄好像还要单薄瘦削一些。
秦政眨一次眼的功夫,上一秒还在穿过树丛的少年瞬时出现在秦政眼前,佩剑出鞘,剑锋横在他颈侧,冷声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