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桐城天气晴朗,正值暖春,马路上莹白的车身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被撵出家门,刚搬到北京的扶桑前段时间碰巧遇上了以前大院里的几个兄弟。
正好今天周五,人人有空,没空也要抽着空出来晚上酒吧嗨一番,庆祝当年的大院小魔王再次回归。
扶桑开着车从公寓赶过去,刚好撞上了下班高峰期,冗长的高速公路,堵满了一辆辆车型旗鼓相当的私家车。
“哔哔”声不绝于耳。
扶桑滑下车窗,灌了些暖风进来,吹散了她捋在耳后的齐耳短发,露出莹白精致的小脸,薄唇自然泛粉,鼻子挺翘,杏眼微弯,像是天生含着笑,漆黑的瞳仁,明亮又清澈。
颇有一种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女主人公的既视感,盯上几眼,也就挪不开了。
扶桑纤细的指尖在方向盘边沿打转,高速路塞车,小车像乌龟那样移动。
她随手打开手机,开着免提,给自己的发小江眠月拨了个电话。
两人瞎扯一通,谈天谈北,说到头发这件事情的时候
江眠月惊呼“什么他居然把你头发给剪了那怎么办,你回家外婆还不得疯了啊老人家有老年痴呆症,就靠这头发认着自己的孙女呢。”
扶桑的外婆是一个纯纯正正的江南美人,从小生活在水乡,处事温柔轻缓,爱穿旗袍,年轻时留着一头秀发。
老了,便也希望自己唯一的亲孙女也有如瀑的青丝。
前几年,扶桑觉得头发太长,不方便,剪了。
可一回家乡,得了病的外婆见她的秀发不在,死活不认她,还呜呜咽咽地躲在房间里哭诉自己的亲孙女不要她了,老是不爱回家。
扶桑愁啊,从此不敢再剪。
“所以,我根本就进不了家门,被我妈撵出来啦,刚搬来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很多东西都没收拾呢。”
江眠月侃道“得了吧,你本来就是北京人,哪有什么熟不熟的。”
“嗳,那个救你的男人,你后来找过他没”江眠月想起这茬,八卦道。
扶桑见道路上车辆疏松了不少,踩下油门,边开车边细细地听着,“找过啊,到当地的公安局打听,说是附近碰巧路过的特警精英队伍,请求协助来端犯罪窝点的,办完事就走了,连人影都没见着。”
对方叹“可惜啊”
扶桑轻笑了声,没反驳,隐隐默认了她那句话。
西边赤霞弥漫,晕染了整个天际。
扶桑开着导航,慢慢向军区大院靠拢。
突然有电话进来,她伸手滑过,接听“喂喂姐,你什么时候能到啊还记得路不就是大院后门往前走几米,再拐个弯进去”
扶桑边听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说实在的,还真不怎么记得。
扶桑爸爸扶志国是军人,妈妈宁琬余是水乡长大的江南女子。
扶桑从小就生活在大院,跟着大院的那群小屁孩无忧无虑地玩耍。
如果不是十年前的那一场变故,估计她这辈子都不会出大院。
十年过去。
扶桑离开那会儿,她才十四岁,爸爸不在了,妈妈整日以泪洗面,全家都沉浸在一种悲痛的氛围之中。
后来,妈妈含着泪,捧着小扶桑的脸,问她“扶桑,我们回江南吧,妈妈带你去水乡,我们永远离开这里。”
小扶桑抹了抹眼角,盯着妈妈眼眶都哭红的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不舍,肯定是有的。
所有的童年都摆在了那儿,当下离开,总觉得有人把手伸进她的心脏狠狠地挖了一块,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怎么找都找不回来。
痛得她久久回不过神。
临走的那天,妈妈没有通知任何人,扶桑走得悄无声息,那是她二十四年来哭得最凶最狠的一次。
不仅仅是因为家离破碎,每天抱着她喊她“桑桑”的爸爸不在了,更是因为背叛。
对,她背叛了。
当时大院里住的都是军人,每户人家生的都是儿子,皮得不行,唯独宁琬余生了个女儿。
扶桑呱呱坠地那天,她成了院里大人们的心尖宠。
扶桑会走路会跑的那一天,她成了大院里的孩子王。
所有人都叫她姐,表面称兄道弟,背地里依旧把她当主子一样宠。
为啥啊
因为一旦闯祸,回家被爸妈训,一说出扶桑也有参与,扶桑也闯祸了,爸妈的怒气就会消上几分。
能不供着吗
可曾经说好了要一起长大,谁也不许掉队离开的话,才过了没多久,扶桑就走了。
一走就是十年
莹白的小轿车开进大院,十年过去,街坊们似乎都不太认识她。
扶桑从包里翻出唇膏,对着后视镜补了下妆,冬天刚过,天气昼暖夜凉,她从副驾的袋子里摸出来一件薄风衣,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