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他还记得她,但她是不会忘记他的——没有相泽消太,就不会有现在的月岛照枝。
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八年前,相泽消太接受了雄英校长根津的邀请,空降当年的英雄科二年级A班成为班主任。而在他成为班主任的一个月内,他亲手开除了一名学生,从而拉开了“大开除时代”的序幕。至今无法在他手下待到毕业的学生已有上百名。
而月岛照枝,就是相泽消太在教师生涯中开除的第一个学生。
被相泽开除后,月岛只得在其他高中完成学业。在那之后,考取临时执照失败,申请英雄事务所实习被拒,考取正式执照时也名落孙山……被雄英开除的经历,成为了别人眼中永远的污点,也是她心中最可怕的心魔。相泽一语成谶,她距离职业英雄越来越远,原本雄英英雄科的天之骄子,后来就连普通英雄学校的大门都不敢路过。
大学毕业后,月岛进入了警视厅公安部公安第五课。如今她所属的部门,略称“个性课”,是公安警察中唯一一个允许在执法过程中使用个性的部门。原本警察在执法过程中是不被允许动用个性的,得以用个性抓捕敌人的也只有职业英雄罢了。但因为职业英雄的存在而逐渐边缘化的警视厅也不甘落后,在改革后成立了第五课作为试点,允许第五课的成员利用自身个性进行活动。
虽然得到了类似的权限,但第五课的成员平均水准远比不上职业英雄——“无法考取执照的丧家之犬的集合”,他们是被普通民众这样称呼的。
作为其中一只“丧家之犬”的月岛时至如今,仍然记得当初相泽消太宣布开除她时,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说的一句话。
“你是无法成为职业英雄的,没有能力的人再怎么贪图得不到手的东西也只会徒增痛苦,所以尽早死了这份心吧。”
看着相泽伸出的手,月岛冷着脸后退了一步,举起右手象征性敬了个礼。
“非常感谢您的协助,职业英雄Eraser Head。”她的声音发凉,犹如冰块裹挟在丝绸中滚落,嗓音与刚才演戏时截然不同,“后续请您留在这里与我的同事对接,完成现场笔录。”
成年女性才有的低沉声线中带着明显的沙哑,倒是与相泽回忆中女高中生清亮悦耳的声音不一样了。他先是注视着月岛那双淡漠的金眸,随后目光往下移动,最终定格在她的左手上——职业英雄听力灵敏,刚才他也注意到月岛的指骨被敌人折断的清脆声响了。然而如今月岛垂在身旁的手纤细修长,仅仅指根皮肤有些发红,丝毫没有骨折的迹象。
自己开除的第一个学生,个性是自身超速复原能力的月岛照枝——这样想着,相泽低低地“嗯”了一声。他慢慢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犹豫了一下后塞进了裤子的口袋里。
话音刚落,月岛便像是完成任务一样转身,一把抓住她带来的那个银色拉杆箱就朝着餐厅外走。包裹着身体的黑裙一如既往描摹出女性美妙的曲线,然而她进来时为了符合人|妻设定而演出的、微妙的色气早已消失得一无所踪。月岛如今步伐加快,身形笔直,背影竟有几分料峭的凛冽。人海之中,她仿佛一座无依无靠的孤岛。
相泽站在原地看着正在安抚、疏散就餐顾客的公安们,安静地等待着月岛口中“对接的同事”。但独自在原地站了十来秒仍无人问津后,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看着被自己放在座位上的睡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弯下腰掀起睡袋,顺势坐了进去。
相泽捻住拉链,慢慢往上拉。金属拉链摩擦的滋滋声一路响起。而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从斜刺里伸了出来,卡在了拉链中央。
“E、Eraser Head!”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见相泽无精打采地抬起头看着自己,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您、您怎么又进睡袋里去了……”还没等相泽说话,中年男人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迭声连叫着月岛的名字。
“那个……”相泽慢吞吞地开口。
“啊,我是公安第五课课长野田五郎。抱歉,我们这边人手不足——这次的敌人或许早有察觉,所以在最后一刻更改了约见地址,所以这边也是捉襟见肘——这才一不小心把您晾在一边。月岛那家伙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本来她也是您的学生,理应和您做好对接的……”野田课长解释完以后,又大声喊着月岛的名字。
“我说……”相泽终于找到机会打断野田的话。见面前的公安课长总算稍微安静了一点,他将睡袋拉链拉下一些,仰着头说道:“月岛的话,刚刚拉着箱子走了。”
野田一愣,爬上了细微皱纹的脸一下子发起青来。
相泽是第一个找到月岛的人。重新见到月岛的时候,她身上的黑色裙子已经破损大半,鲜血在白皙的皮肤上淋漓流淌,腹部破碎的衣料下是一道长约两寸的伤口。她背靠小巷深处的一排废弃金属置物柜,正偏着头,用右手和牙齿拉紧捆在手臂上的黄色橡胶带。
月岛的脚下是一个双手被拷上手铐、已然昏迷的男人。那男人的一头头发卷曲着瘫软在地上,细看竟是一条条半死不活的黑蛇。而另一边,银白色的拉杆箱敞开着,里面全是英雄辅助道具,最上面的是一盒用了一半的吗啡针剂。
月岛歪着头吐出口中的橡胶带末端,一缕混着血液的红发黏在她侧脸,蜿蜒直垂至颈下。她将抽取了一管吗啡的注射器送至唇边衔紧,用空着的手辨认着血管。余光瞥到相泽的身影,她便下意识地偏过浸染在阴影中的面孔看了一眼。
一米八几的高大男人,脚步却安静得像猫。月岛的目光触及相泽时,他距离她已经非常近了。看清相泽的面孔时,月岛霎时间吃了一惊,双唇微张。口中咬住的针剂瞬间掉落,又被她下意识地抬手在空中一把捞起。这一下动作似乎让月岛疼得不轻,抓住针剂的那一瞬间她“嘶”地吸气,双眉紧紧地蹙了起来。
握紧吗啡后,月岛疼得面色苍白,但一双眼睛却直直盯着相泽,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反而是相泽快步上前,先是蹲下确认了蛇发男人确实已经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尔后站了起来。
“给我。”他从月岛手中拿起那管吗啡——她一开始还收紧手,但手指却因为疼痛而软弱无力——随后不顾月岛的反抗,按住她打了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