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遥见那箭支如雨,喊声震天,她浑身一颤,轻声道:“罪过,今日这般惨状皆是我的罪过。”
绿绮吓得发抖,但是还是说:“小姐,与你何干?恶人作恶,无辜的人怎么能揽上责任?”
墨染知道苏雪遥心软见不得这些,看着她目光散乱摇摇欲坠的模样,她急忙道:“王妃,那皆是鬼话!他们分明是冲着学宫来的,要交出您,只是他们的借口而已!”
苏雪遥一震,还未说话,却听得箭楼上,响起了袁腾义的声音,声音浑厚,显然用上了内力,传遍了堞墙。
“书院山长陆莫繁有令,学宫三千弟子听好了!你们皆怀着鸿鹄之志进入书院,如今危机时刻,不思杀敌,只想以一弱质女子换取自己安全,怯懦无德,怎堪大任?今日学宫之战便是你们建功立业的第一步!听我号令,放箭!”
苏雪遥不想陆莫繁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由想起了前世她在普善寺所认识的几位书院学子,他们热情开朗勇敢,有他们在,连普善寺的囚室都不再冰冷。
陆莫繁的话由袁腾义用内力传达出来,响彻城头。
书院学子们闻之,不由士气大涨,刚才学宫要被攻破陷落之势立时稳住了,然而此时的厮杀也更加激烈了。
苏雪遥前世时候,在最终之战中,也曾见到这样可怕的场景。
她微微抖着,望着远方书写着晋王的那杆不断摇动的旗帜,知道晋王的兵马一时是突破不了敌人的防线的。
堞墙上的秋风吹得她衣袖飘扬,她抬头望望晴朗的碧空,被黑烟笼罩,她心中有了决断。
苏雪遥转身对亦慕轻轻道:“王爷走时候,吩咐了你们什么话?”
亦慕和亦苒虽保护了她几天了,然而却十分沉默,跟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此时两人听她询问,两人一起躬身道:“王爷吩咐我们,万事皆听王妃差遣。”
墨染焦急地望着远处的晋王旗帜,却听身后的苏雪遥轻轻道:“如此便好,你也学袁统领那般,帮我传话吧。”
墨染猛然回头道:“王妃,您要做什么?王爷还说,要是王妃有闪失,我们便不要再回王府了。”
然而亦慕亦苒两个功夫虽高,为人却不知变通,既得了王爷的命令,要听苏雪遥的,便只记得这一句。
于是苏雪遥说一句,她们跟着说一句。她二人内力虽不及袁腾义,但是二人合力,足够声传三里。
众人正在厮杀之中 ,忽听得堞墙上传来了冷冷的女音:“晋王妃传令!城下的人听着,你们目下立刻停止攻城,后退一里,晋王妃自会出城。不要再多杀伤人命!”
袁腾义和陆莫繁在箭楼上正在指挥厮杀,观察敌阵,闻言皆大惊。
袁腾义的头都要炸了,他们的王妃,虽然看上去十分温柔,不像传言,然而这行事,任性胆大起来,倒是跟传言中一模一样。
袁腾义不及跟陆莫繁多说,便纵身跃下,运气轻功,朝王妃所在的堞墙奔去。
交战的双方,听到了从堞墙上传来的冰冷的女音,一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们的厮杀也变得不那么激烈了。
黑甲人看了看远处的晋王旗帜,心中估算了一下。
他冷笑了两声,高声道:“好!晋王妃以大局为重,我等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全体后退一里,等晋王妃一刻,一刻之后,晋王妃若食言,学宫破后,屠尽男女,鸡犬不留!”
他的话音十分冷酷,学宫众人皆听得有点胆寒。
只见下面的乱兵们已经开始缓缓退却,而晋王爷那边,因乱兵们从学宫这边得了增援,他们的前进之势,更加缓慢了,一时被阻挡在远处了。
堞墙上的学宫众人皆利用这短短间隙,开始清理墙面的箭矢,为受伤的伤员包扎。
袁腾义已来到苏雪遥近前,这是他第一次直视着苏雪遥,依然不免心中一颤。苏雪遥虽然轻纱遮面,但那绰约的体态,依然显出她是位倾国佳人。
袁腾义耐着性子低头行礼道:“王妃万万不可!”
苏雪遥看着大家,轻轻问:“王爷临行之时,是否说过让你们遇事要皆听我的话?”
众人一时语塞,绿绮忍不住低声喊了起来:“小姐,那乱兵何等可怕,小姐,你是个弱女子,落在他们手里,哪有好的。万万不能去送死,小姐!”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陆莫繁终于气喘吁吁地从箭楼上下来,他俯身扶着膝盖,喘着气道:“世侄女不可!那流匪头目只是寻了个借口,你切不可因心中不忍,便这般上了他的当。”
苏雪遥垂目柔声道:“山长开门吧。如今我夫君便在山下,那黑甲人不会伤了我的性命,他们无非想要用我要挟王爷。”
陆莫繁和袁腾义皆道:“王妃既然明白,怎么还要去?”
苏雪遥望着堞墙上染着血的人们,她柔声道:“山长,若妾身今日不来,他们也不会想到攻打学宫。这是妾身的因果,自然由妾身来了结。山长高义,苏雪遥铭感五内,然妾身却不能安心见人为我牺牲。”
在黑甲人等得不耐烦,要下令攻城的时候,学宫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出现一人一马。
马上坐着一位蒙面的佳人,她头上钗环皆无,以发簪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
秋风拂过,她月白的裙裾飞扬,望去轻盈而美丽。
她出现在硝烟滚滚的战场上,似乎将空气中的血腥和残忍皆消弭于无形。
堞墙上王府的所有人手中皆拉满了弓,扣着重箭,做好了一切准备。
苏雪遥骑着马,从容地缓缓朝黑甲人的方向走去,她握紧了袖子底的一把锋利的短剑,这是她向亦慕讨来的。
黑甲人头盔下的眼神变得异常灼热,他只觉此时的苏雪遥,与他认识的完全不同。
他心里不由愤恨地想着,没想到被一个小女子耍了,原来她一直在伪装着自己。
他的声音闷声闷气的:“王妃识时务!”他命令他的士兵们,让开一条路,让她走进来。
却见学宫大门又开了,亦慕亦苒和袁腾义皆骑马缓缓走了出来。
袁腾义高声喊道:“我们是王妃的随从,要追随王妃!”
苏雪遥不想他们竟然还是跟了出来。
他们几人已经拍马赶到了她的跟前,她焦急地低声道:“他不敢随意伤害我,可是你们的安全就不一定能保证了,你们速速回去吧。”
三人在马上躬身行礼道:“王妃在哪里,我们在哪里。”竟是下定了决心。
那黑甲人心中一喜,袁腾义是谢衡月得用的干将,若能一举成擒,也是断了他的臂膀,他喊道:“王妃莫非是后悔了?那我便要万箭齐发了,不要磨蹭,快点儿过来!”
苏雪遥知道她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她便再次握紧了袖中的匕首,缓缓催动马匹朝黑甲人而去。
他们穿过虎视眈眈的乱兵刀枪丛林,逐渐靠近了黑甲人。黑甲人手一挥,他的近卫已经将袁腾义三人拦在了后面,不让他们继续靠近。
黑甲人沙哑着嗓子道:“过来!”他望着马上的绝世佳人,心里一阵灼热的快意,脑海中已经闪过种种令谢衡月蒙羞的主意。
郎朗的秋阳照着她,她显得那么温柔纤弱,似乎风大一点儿便会将她吹下马来。
黑甲人催动马匹,上前去迎接她,与她马头交错之际,他忽然伸出手,将苏雪遥一把拦腰抱住,抱上了自己的马鞍。
他的士兵们一时皆哄笑起来。
而苏雪遥心里却十分平静。那黑甲人美人在怀,心一热,便立刻便伸手来扯她的面纱,而苏雪遥望着他的眼睛轻轻道:“谢清商,你为什么戴着面具伪装乱兵?”
黑甲人大吃一惊,去扯她面纱的手凝在那儿竟没有伸下去。
苏雪遥在堞墙上的时候,就认出了他,这一套盔甲是谢清商最爱的盔甲,五年后他黑甲杀□□声将传遍宇内,不想原来他今日便穿着它四处作恶了。
却听周围士兵发一声喊,混乱间,人影闪动,半空中飞过一个人,带着一道极细的剑光,夹着迅疾的风声,朝谢清商的头盔直劈了过来。
只听一声大喊:“你的对手是我!”竟是谢衡月杀到。那剑光灼灼,正是落梅剑法的刺杀绝招,一招定胜负的幽香暗影。
众人皆大惊。而苏雪遥袖中紧扣的短剑把手上,都是她手掌中的汗水,她这一剑竟没有刺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支持,今天加更6000。
昨天上夹子,谢谢投雷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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